《汉书》与《史记》

  《汉书》《汉书》的体例与《史记》相比,已经发生了变化。《史记》是一部通史,《汉书》则是一部断代史。《汉书》把《史记》的“本纪”省称“纪“,“列传”省称“传”,“书”改曰“志”,取消了“世家”,汉代勋臣世家一律编入传。这些变化,被后来的一些史书沿袭下来。

  《汉书》记载的时代与《史记》有交叉,汉武帝中期以前的西汉历史,两书都有记述。这一部分,《汉书》常常移用《史记》。但由于作者思想境界的差异和材料取舍标准不尽相同,移用时也有增删改易。

  《汉书》在吸取《史记》成果的基础上,纠偏补缺。如补立《惠帝纪》,补叙了当时有影响的制度和法令。又增王陵、吴芮、蒯通、伍被、贾山诸传,还将张骞事迹从《卫将军骠骑列传》中抽出,加以扩充,设立专传。此外,于贾谊、晁错、韩安国等传中,增补了不少诏令奏疏。其中,如贾谊的《治安策》,晁错的《言兵事疏》和《募民徙塞疏》尤为著名。比较完整地引用诏书、奏议,成为《汉书》的重要特点。此外,边疆诸少数民族传的内容也相当丰富。

  我们续讲《汉书》和《史记》的比较。《汉书》也有比《史记》对后来影响大,该说是写得好的,就是它的十志。《汉书》的“志”,在《史记》里称作“书”。《史记》有《封禅书》,《汉书》改成了《郊祀志》。封禅是汉武帝时一件大事,司马迁的父亲就为对这事意见和当时朝廷不同,不见采用,抑郁在家病了,后来司马迁作《史记》,专记这事成一篇。

  实际《史记·封禅书》也不是只讲了汉武帝一朝的封禅,但班孟坚就把这题目改称《郊祀志》。“郊”是祭天,“祀”是祭地,祭天祀地是从来政府一项大礼节,封禅只是在此项目中的一件事。班书从上讲下,讲的是这郊天祀地的演变,其实讲法还是和太史公书差不多,只是题目变了,意义便别。以后历代正史都可有《郊祀志》,不如《史记》里的《封禅书》,却像只是当时一项特殊事件。又如《史记》里有《平准书》,《汉书》把来改成《食货志》。“平准”乃是汉武帝时一项经济政策,这是一项极重大的经济政策,太史公特别把来作“书”名。而到班孟坚,把平准改成食货。平准只是讲“货”,此又加上了“食”,国家经济最重要的两件事——便是“食”与“货”。这一篇志,便成这一代的经济史。后来每一部正史可以都有一篇《食货志》,但不一定都有一项平准制度。又如太史公有《河渠书》,因汉武帝时及其以前黄河决口,汉朝屡施救治,太史公就作了《河渠书》。渠就是渠道,班孟坚再把此题目扩大,改做《沟洫志》。“沟洫”是古代井田制度里的水利灌溉,当然治水害、开河渠,都可写在这里面。

  《史记》八书,每每特举一事作题目,而《汉书》则改成一个会通的大题目,不限在一件特别的事上。《汉书》虽是断代为史,而他的十志则是上下古今一气直下,从古代一路讲来,却不以朝代为限断。司马迁《史记》本是一部通史,而他的八书命题,偏重当代。班孟坚把他题目换了,就等于看成一个通的,上下直贯,古今相沿的事。我们讲过,历史上换了一个朝代,便换出一个样子,人物制度都可换,但在制度里有许多是从头贯通下来的,如像郊祀之礼、像食货经济情形等,在历史上一路沿袭,不因朝代之变而全变。班氏找出几项最大的题目来作“志”,于是此一体在历代正史中成为一特出的。

  一般学历史的人,觉得志最难读,不像读本纪列传等,读志才像是一种专家之学。学历史要知道历史中的事件较简单,如汉武帝时怎样、宣帝时怎样,都是比较简单。但要知道汉代一代的经济水利等,像此之类,题目较大,必要一路从上贯下,不能把年代切断。若照《史记》封禅、平准等篇名,好像只是当时一特殊事项,从班孟坚改换篇名,显然性质大变。而且也有《史记》里没有,而《汉书》添进去的。

  《史记》只有八书,而《汉书》有十志。如《汉书》里的《地理志》,此后讲到中国沿革地理的,第一部参考书是《禹贡》,实际《禹贡》只是战国晚年时的伪书,第二部书便是《汉书·地理志》,其效用影响甚大。地理内容又可分两部分,一是当时的政治地理,分郡、分国,共一百零三个,使我们清清楚楚,一目了然双代的政治区域大概划分,尽在这里了。以后历代政治区域划分不同,也几乎每一断代史里都有《地理志》。会在一起,就可以研究中国的沿革地理。而同时班孟坚又根据《诗经》十五国风,把各地民情风俗彼此不同处,都扼要地写上。这一部分却又是《汉书·地理志》里极重要的,惜乎后人不能根据此点继续班氏来写得更深更好。如我们今天,也都知道台湾和福建不同,福建和广东不同。每一时代之不同,如能有人学班固《地理志》写出,这将为读历史人贡献了一个极大重要之点。

  故自有《汉书》以后,历代学历史的人,特别对于《汉书》里的十志工夫用得大。如《地理志》,只讲清代一代研究它的,就不晓得多少,这在史学中已成了一种专门之学。又如《汉书》另有一篇《艺文志》,亦为《史记》所没有。《汉书·艺文志》是根据刘向刘歆的《七略》而来。刘向歆父子在当时是监管汉代皇家图书馆的,外边看不到的书,尽在皇家图书馆里,他们父子把这许多书汇集整理分类,成为《七略》,此是一种有提纲的分类编目,班固根据这编目来写《汉书·艺文志》。虽然只是根据刘向刘歆,并不是班固自己所写,但这篇《艺文志》就变成了将来所谓目录校雠学最深的泉源,最大的根本。在中国廿四史里,就有八史有此同样的志。

  后人把此八篇汇刻单行,称为《八史经籍志》。从古书籍,任何一部书,从何时传下,有的直传到现在,有的半路失掉。如汉代有的书,到隋代没有了。隋代有的,唐代、宋代没有了。我们只要一查各史《艺文志》、《经籍志》便知。要讲学术史,有此一部两千年积聚下来的大书目,这是历代国立图书馆的书目,真是珍贵异常。可是从来的学者讲究《地理志》较易,讲究《艺文志》较难。直到南宋时代郑樵《通志》里的《校雠略》,清代章学诚的《文史通义》与《校雠通义》,才把《汉书·艺文志》的内蕴讲得更深透。直到今天,成为我们讲学术史,特别是讲古代学术史的一个极大依据。当然普通读《汉书》的人,有的不懂地理,不会看《汉书·地理志》。有的不会看《艺文志》,不懂《六艺略》、《诸子略》这种分类的重要。但亦有人专门研究《汉书》十志中的一部分,如《地理志》、《艺文志》等,其所贡献也往往在研究《史记》者之上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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